三人成虎

親愛的寶寶，

今天的你，和昨天的你看起來差不多。昨天的你，和前天的你看起來也差不多。
可是啊，當我複習你初生時的影像，當我回憶你初生時的重量，欸，寶寶，你變了好多好多喔。
不光是你，媽媽我啊也和剛當你媽媽時，不一樣了。

我一直以來都不喜歡“生育過小孩的女人才是完整的女人”這一類的論調。難道身為女性，就一定得歷經懷胎分娩，才算得上完整嗎？
當我還在猶豫不決時，我一直覺得自己的生命十分完整，不需要在身上掛上一枚小孩徽章來證明自己的完整性；
寶寶，時至今日，我已經成為四個月的媽媽了，我仍然不覺得，你的到來完整了我，或是對照出過去的我有任何缺憾。

但我的確領會到了。
領會到我的媽媽聽聞我不想生兒育女時的神情。此刻回憶起那神情，我仍然無法言喻，但媽媽說“妳要生孩子”的心情，此刻我終於明白了。
寶寶，小小的你，豐富了我。
你所帶來的豐滿充盈是我所經歷過的極致。
我想，如果我沒有成為母親，沒有得到你給我的歡喜憂傷，其實我也不會抱憾，因為那樣的我，不可能了解孩子之於母親有多大的意義，你就是勳章，掛在我的心上。

你讓我的心變得更深，感受變得更纖細，因而開發了一個我並不熟悉的自己。
我想，我還是以前那個我，但是，我的心思變得更緻密，讓我比過去更多了點層次；
你給了我新的角度去看這個世界，讓我終於明白母親看待子女的心情。
成為你的媽媽，讓我更脆弱易感，同時也更強壯。
你來了，也喚醒我體內的精靈，只要你開口，不管幾個願望，我都會為你做；
甚至，你連口也不必張。

記得你剛出生沒幾天，爸爸媽媽看新聞看到傷心的父親在海邊呼喚溺水的孩子的悲鳴。
爸爸轉頭和媽媽說，現在自己當爸爸了，這種新聞看起來感覺不一樣了。
才生產完的媽媽只是點點頭，因為媽媽看了就掉眼淚了。
當時以為只是產後荷爾蒙亂掉了，現在想想，是寶寶你，讓媽媽的心亂掉了。

上星期我無意間看到一個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經去當小天使的哥哥的故事。
已經很久沒有哭出聲音的我，坐在電腦前哭得亂七八糟；後來和sammi,sophiya阿姨講起時也很想哭，晚上跟你爸爸講時又哭。
我不是為那小哥哥哭，小哥哥生病了，當小天使或許比較不苦；我是為小哥哥的媽媽哭，是小哥哥媽媽記下的喪子之痛，重重地在我心上一擊又一擊。
那樣巨大的悲傷，過去我不懂，現在我完全明白了，好痛好痛好痛喔。
我一邊讀一邊哭，又過去抱抱熟睡中的你，摸摸你溫軟的小手，摸摸你光光的小腦袋。我想，你不必聰明不必傑出什麼都不必，你只要健康平安地長大就好了。

寶寶啊，我想，你不會懂媽媽的心情的。
當你興沖沖要探索這個世界，當你急忙著要長大單飛，那時的我會微笑放手鼓勵你往前走，但我應該是捨不得的。
我不知道將來的我會不會是囉囉嗦嗦緊張兮兮的媽媽，不管是不是，寶寶，你都不會了解媽媽的複雜感受。
這是你出生後，我頭一次有點小遺憾，我想，如果你是女孩子，等到你也變成媽媽，你就會懂得此刻的我了。

作家龍應台這樣寫：“孩子將我帶回人類的原始起點。在漠漠穹蒼和莽莽大地之間，我正在親身參與那石破天驚的創世紀......”
寶寶，這是媽媽在你出生前十二年讀的書，然而時至今日才真正明白。
你正在經歷你生為人的創世紀，我伴你同行，並且咀嚼細品著我身為母親的創世紀。


媽媽　2006/0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