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成虎

送午餐時我問長子，

「今天你打算怎麼辦，需要我幫你什麼忙嗎？」

他在陽光下笑得很燦爛，

接過午餐說：「不用，我可以靠自己。」

「如果你需要我，再和我說喔。」說完我就回家了。

上週五他過了放學時間近一小時還沒有到家。

之前他提過英文老師會留他下來，

所以我猜想會不會又被留校了？

我先打電話給導師，他已經下班而且不知情。

我在操場上看到教練，問他有沒有看到SX？ 沒有。

但經過的孩子聽見，和我說SX被英文老師留下來了。

英文老師之前已經來電客訴過長子。

導師表示無奈，因為科任老師敍述的狀況在導師的課上都不會出現。

我去專科教室的路上，遇見眼睛泛紅氣呼呼的長子下樓。

問他什麼他都氣呼呼，口中不停咒罵。

我摟著他的肩，眼淚也要掉下來。

我陪著他走，看著他生氣的神情，

沒用媽媽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我很難過，但我不知道是因為兒子覺得受到委屈了而難過，

還是為了我自己做人母親的無能為力而感到悲傷。

在那短短的一段路上，我突然領會我和我的孩子，

終究我是我而他是他。

我很有意識地要做一個自以為的好媽媽，但我認知的好不一定是他要的。

最終我也只能是我自己，我好我壞我能給我不能給的，

他都必須要承受；

而他是我生我養的一個完整的個體，我對他有教養的責任義務，

我因為他不斷犯事而感到挫折沮喪，

可是我其實可以選擇不要在心上擔負著他自己該負的教訓。

我們不過母子一場，他好他壞都是他陳先生，不是我徐小姐。

那一天，我和他坐在校門外，他還是很生氣很生氣很生氣。

我問他該怎麼辦？

他說他不想再去上英文課了。

「應該沒辦法，」我說我可以做到的是不在意他的英文成績。

「但是我們得自己唸，畢竟英文很重要。」長子同意。

「我還可以在星期五放學時到你教室門口救你。」我提議。

「老師如果和妳講我怎樣怎樣妳怎麼辦？」長子問。

「我也只能嗯嗯嗯是是是，畢竟我是你媽媽。」我說。

「然後呢？」長子情緒平穩了一些。

「然後盡量回家不要生你的氣，反正老師罵的是你不是我。

我不要把你的表現擔在我身上，我自己知道我對你已經用心用力了。」

「可是有時候妳還是會因為老師的話而發脾氣。」長子指出。

「我會盡量。」我也不敢打包票啊......

「我只是會難過，」我還是要和孩子講我的感受啊，

「因為我知道你是一個非常好的孩子。

別人看不出來你的美好，我會覺得很可惜；

為什麼總是要和你相處夠久，才會知道你的種種好處呢？」

「從你小到大，同樣的狀況我一直講一直講，

道理你都知道，但就是做不到；」長子自己也在一旁點頭。

「這是你自己選的。你自己知道自己的行為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如果因此被人誤解，你就自己承受後果吧。

反正那是你自己的問題。」長子臉上的怒氣已經散開。

這孩子喜怒形於色，脾氣來了連媽媽也不給好臉色。

但當他平靜下來，他又是我甜蜜貼心的小男孩。

我從來都知道我的大寶貝是個非常美好的孩子，

他有種種良善的特質，只是會被倔強衝動的個性遮掩而不得見。

「所以下星期五需要我去救你嗎？」我再問他一次。

「應該不用。」長子帶著慧黠的笑容這麼說。

「那你自己看著辦吧。需要我時再和我講吧。」

我不覺得長子會就此循規蹈矩平靜無波，

我只確定自己打怪的能力又上一級。

然後我們可以相愛相殺一起長大。

#然後下一週英師又客訴了啊

#我就又翻了個巴洛克式的華麗白眼

#謝謝重要他人照看

#謝謝乾爹們在我抓狂時出手相救

長子非常不喜歡現在的英文老師，英師中師皆然。

據長子說法，他常常莫名其妙就被老師扣點然後留校。

而且老師很針對他。

我對他口中的莫名其妙持保留態度，

他覺得沒有理由，但很可能是他自己白目踩了老師的雷，

他的委屈可能來自於師生雙方累積下來的頻率不合。

而這孩子個性很硬，氣起來什麼都不管。

明明知道自己的行為舉止會給自己找麻煩，

他仍選擇向虎山而行。

我一次又一次和他說著人和人之間的相處，

告訴他適當的應對反應才能讓自己免於不必要的煩人情境。

他都懂，但他也明說他做不到。

陳媽媽我本人，也只能說我盡力了。

我自己的個性都還存有莾撞任性的成份，

比起我兒可能好不到哪裡去。

我的想法有時不夠周全流於意氣，

連我的孩子都覺得媽媽怎麼那麼幼稚。

所以我無法像成熟優雅的大人給他睿智的人生課程，

我只能誠實的告訴他這世界上有各式各樣的人，

而他的媽媽會這樣想會那樣想，孩子你就參考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