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成虎

時間是五月二十六日晚上十一點四十三分，我一個人，兩隻貓睡在腳邊。
開了兩台電腦，用連網路連得爆慢的桌上型整理照片，用沒力氣跑照片商店的小黑上網路。

孩子和孩子的爸爸睡在家的另一頭，除了電腦風扇的聲音，這個世界很安靜，但我的心裡有很多很多聲音。
小黑的鍵盤雖然被孩子摳掉了好些個，我還是很習慣用這台得用好大力氣才能按出J鍵的電腦敲字，就是習慣吧，我想。
一直很想寫下我哺餵母乳的心情，從去年九月開始想動手，到現在，寫了很長，卻始終沒時間收尾，而新的心情又湧上，總是沒個完結。
小黑裡存了一些殘篇，其中有一篇是我為母十一月的感動，小三現在都快一歲兩個月了，我還是沒寫完。
還有，小三四月升班了，他在學校裡發生了好多事，眼看六月已經不遠了欸，我還是沒寫。

沒有時間。沒有安靜而完整的時間。
我獨自在家的時間不長，總是預備著要出門接小三放學了；時間太短暫，思緒太綿長。
即便現在似乎擁有整個夜晚，我仍然警醒著側聽孩子是不是哭泣。
其實，週六的晚上就任孩子哭，把他爸爸吵醒了也無所謂。
但是，平常日子總怕吵了爸爸，保持警覺已經變成習慣，只要孩子一翻動，我立刻就會拍他哄他。
哎哎，怎麼好像我不必上班哩......

我的生活作息，生活方式，生活重心，都是以孩子為先。
我身為徐小姐的龐大自我意識，完完全全被一馬當先的陳媽媽擠壓到牆角去了。
想起來好笑，我向來自稱徐小姐，離開學校絕不稱自己是徐老師，從來不叫自己陳太太，但現在，我說，我是小三的媽媽。
我，是媽媽了欸。

前些日子運動會，學生一直要一起拍照，被訓練了這些年，裝可愛擺姿勢早不成問題。
只聽學生邊檢視照片邊說：“別人一定不相信這是我阿導。”
我在心裡想：“孩子啊，可惜妳來不及認識幾年前的我，那時我看起來完全是學生，而現在，只是像學生了。”

變的不只是外表，看不見的改變，那才驚人。
這個小人徹底地改變了我的生命。

早就知道會改變，但怎麼樣也想不到會變成這樣。
我問孩子的爸爸，知不知道有個孩子會這麼累？他說知道會累，但完完全全無法想像會有這麼這麼累。
記得孩子還在肚子裡時，我還驕傲地說，孩子生出來了我可不抱，讓他爸爸抱就好，不然我手會拉傷。
我還說，孩子從小就自己睡自己房間，這樣才獨立。
結果呢？我好愛抱我的奶娃兒，他睡不穩，我就什麼也不作，抱著他睡；現在還甚至強壯到能抱著他逛百貨公司，只要他願意，我可以抱他到地老天荒。

想起本來不打算成為媽媽的那個我。
那時的我心裡想著的，只是有了孩子必得“放棄”我所擁有的種種。
現在果然失去了不少，倒不覺得失落，也不覺得真放棄了什麼，只不過是作了選擇，選了孩子的那一邊罷了。
有了孩子後，生活變得太熱（吵）鬧，我已經有點想不起只有兩個人的生活了。
懷念嗎？不會欸，甚至想不起沒有孩子時，我的人生究竟所為何來。
哈哈，我還真是徹頭徹尾是個媽媽了，天啊。
只是有時想起可以隨時進電影院看電影的日子，想起兩個人說去就去唱KTV的日子，不覺得可惜，但多少有點懷念。

孩子給了我非常非常非常多不可言喻無法想像的歡喜。
什麼都不換。

當然有時也會對著孩子的爸爸抱怨，甚至發脾氣。
埋怨母親的角色讓全職工作的我疲憊不堪，氣憤當爸爸的人晚歸又幫不上忙。
累極之時，我甚至幽幽地對著孩子的爸爸說：
“本來是因為愛，才有了愛情結晶；但現在這個結晶卻讓我想和你離婚。”

身體的疲倦可以習慣，但心理的困乏，只會日漸積累。
我的日子是這樣過的，早上六點起床，蹲馬桶，大略整理一下家裡，準備孩子的書包，餵貓換水，整理自己，七點二十分出門上班。
這是理想的狀況。
不理想的狀況是，我才起床，孩子就醒來，發現媽媽不在身邊，哭著醒來，我只好放下手邊的事去抱他，有時抱一下就好，有時則要餵奶。
有時他會再睡著，有時則一定要抱著，抱到他爸爸起床梳洗換裝完畢接手，我再匆匆把事情做完，搞定自己。
不忙的時候五點前能回到家，忙累起來快六點才能回來，只好直接去接孩子回家。
有力氣，精神好的時候，可以先帶孩子上公園玩一陣。
如果孩子合作，我可以先吃了飯再餵他吃飯；當然，常常是我吃，他來搶食，輪他自己吃，吃不了幾口就猛搖頭。
有時孩子渴睡，我也別想吃，只得先餵奶哄他，哄睡著了算我幸運，可以喘氣三十分鐘；但多的是明明抱在懷裡睡著了，才一要放下，他又醒來。

朋友都說我對孩子非常有耐性，真的是這樣。
隨著孩子一日日成長，我個人的領域一天天失守，我自己玩樂的時間愈來愈少，陪伴孩子的時間愈來愈長也愈來愈全心全意。
孩子想自己吃飯，就自己吃飯，媽媽陪著慢慢吃，弄髒了衣服桌面地板，沒關係，再清理就好。
孩子開始認識這個世界，不再肯讓媽媽牽著好好走，去7-11短短大概一百公尺的路程，我們可以走上二三十分鐘，孩子要看魚，要撿地上的落葉，要摸摸草地，還忙著指綠色的小樹給媽媽看，路邊的阿姨對孩子笑，孩子便停下來看看人家，遇見了小哥哥，孩子就靠過去摸摸別人，看看小哥哥的三輪車......好不容易到了7-11，遇見認識的店員姐姐，孩子又忙著和姐姐揮手。

孩子長得好快，我怕我一不注意，他就長大了。
還好我不急，我什麼事都不急著做，此時此刻，你在我生命裡排第一，我可以等你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