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個人的標準來衡量,小三是我最能耐著性子相對的人。
我有耐心等他慢慢走、自己來;我有耐心陪他唱歌跳舞、陪他日復一日重覆生活瑣事,看他一天一天在日常中長成一個小孩子。
種種身份中,我實在最喜歡當「小三媽媽」。
(某次參加學校的活動,得到一張寫著「小三媽媽」的名牌;
我把它珍而重之地夾在我的記事本中。)

聽他生嫩卻不失邏輯的語句,看他笑得皺成一圑包子的臉,牽著他老是想掙開的手,一天之中,最幸福的時刻就是從看他從學校裡衝出來迎向我的時候開始。
他會很用力對我揮著手,會開心地大喊「那是我的馬麻。」

我們可以花很長的時間坐在路邊看挖土機工作;可以花很長的時間等垃圾車的音樂由遠而近來到身邊;也可以花很長的時間等高鐵呼嘯而過。
我能給孩子最珍貴的東西,就是我的時間。

我好喜歡什麼都不急著做、哪裡都不急著去的時候,
我的心裡有好大的空間任小三發揮。
可是我的工作愈來愈忙,我總是不得不把時間花在浪費生命的待辦事項上。
體力上的疲累倒也無所謂,真正消耗心靈的,是「人心」。
每一天,總是要用很多很大的能量去抵禦來自他人的負面影響,像是說的話、做的事。我常常很不快樂。
別人是Monday Blue,我卻從星期天一大早就開始焦躁了。

孩子的爸爸為了他愛的人努力工作,工作到夜深。
最近往往是下了班就得直接去接小孩的我,心裡總是帶著重重的未竟工作,總是帶著無力感在日暮中踩下匆忙的油門。
我急著想要把工作結束,於是對孩子的耐性大減;
只希望他乖乖地自己玩、自己吃;如果電視節目能釘住他,讓我偷點時間,我已經不介意他看多少電視了。

我討厭這樣。
更討厭的是,長時間被工作家庭壓搾到沒有個人時間的不開心的我,
對孩子的耐性下降,又碰上了兩歲小兒的堅持。

兩歲小兒有很多很多堅持,而且這些堅持可能每天都會不太一樣。
本來都會自己脫好鞋收進鞋櫃,某一天,突然不會了,還拗著要我幫他脫鞋。
一直都知道回家要先用洗手乳洗手,某一天,突然拒絕了,我幫他抺上泡泡,孩子馬上哭了起來。
都是小事,卻會讓身心俱疲的我瞬間回到原來那個沒什麼耐性的傢伙。
不再能帶著微笑輕聲細語地告訴孩子:「不要哭,慢慢講。」
我沒有力氣再和孩子磨下去。
冷著臉隨他哭隨他鬧,忍不住了也會大聲咆哮,
甚至動手修理這個脾氣拗得講都講不聽的小孩。

孩子哭得漲紅了臉,我也無動於衷。
我累了。
甚至會想,「我幹嘛結這個婚?幹嘛生這個小孩?」
「我可不可以什麼都不要管?離家出走喘一喘?」

好不容易到了七月,一點也沒有放假的心情。
還是要工作,三不五時還是得去上班。
稍微好一點的,只是行程不再毫無彈性,可以在孩子嚷著「不要爸爸」、「不要上學,要去吃早餐」、「馬麻帶錢包帶我去吃米老鼠的早餐」時,真的讓爸爸自己出門上班,而我牽著他去吃早餐。

不再那麼疲憊,我的心又可以好好感受孩子的需求。
突然想起這陣子小三常為了洗澡,哭得不可理喻。
糊了滿屁股蛋的大便,我想幫小三洗屁股順便洗全身,他大哭大鬧堅拒。
想在十點看「命中注定我愛你」之前洗好澡,小三也哭著拒絕。
平常他總是很樂意和我一起去洗澡的啊?!
仔細想想,我們總是習慣在睡前洗澡,然後刷牙漱口,上床看書ㄋㄟㄋㄟˇ,睡覺。
也許他以為洗了澡之後就得去睡覺了,他不是不願意洗澡,只是不想去睡覺。
也許這才是他真正的堅持。

對小三失去耐性,我並不抱歉,我是一個工作家庭兩頭燒又沒個人時間的媽媽。
對小三動手,我也不愧疚,我也只不過是一個累到覺得什麼都可以不要了的人。
覺得心酸,是當我發覺我失去了體會孩子真正的感受的能力的時候。

我的生活型態,在短期內應該不會有變化(大概吧)。
我很想在種種限制中挑戰自己的人生,
希望能把工作家庭孩子和自我都安排妥當,得到身心的平衡。
因為有了限制,知道時間有限、心力有限,必須做出取捨。
我很開心有機會可以讓我去衡量人生中的種種。

很喜歡在清晨摟著小三哺乳的時分,不管再忙再急,我都會回應。
我看著孩子在我臂彎裡一點一點長大;
我在想,如果不是因為知道時間有限,我不會如此珍視和他相處的時光吧。
我以當「小三媽媽」為終身事業,但也必須在生活中得以保有一點屬於我自己的時間與空間。
孩子必須學會,媽媽無法永遠把他放在第一位,他要學著妥協與退讓。

讀到有關有機栽培的這樣一段話:
「……一定要先放下操控一切的心態,配合生態、季節,保留蟲與雜草的權利,尊重牠在此出生成長的事實。雖然不能完全不防治,但是轉對立及共生,往往發現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這何嘗只是有機栽培,這也是養育孩子的道理,也是人生的道理。
我和小三有緣份成為母子,但我倆仍是各自獨立的個體,有自己的個性和氣質。我不會也不能扭曲他的本質,只能適我們各自的性,找出彼此都感到自在舒適的親子關係,且看看這段因緣,能成就怎麼樣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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