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成虎

朋友，這一夜的MSN上，你說：
「我看了一點你的文章，好熟悉的感覺。
你的筆觸總是像大學一樣。

我喜歡你的輕描淡寫。
我相信你和我是一樣的，
可以看著孩子，得意萬分。
我還是為了小事驕傲，
特別是與我女兒有關的。

我們長大了。
記得那場詩歌朗誦嗎？」

呃，我忘了。
但你一提，就記了起來。
有點驚人。
那首詩用的是馬兒的意象，
寫的是成長。

你說：
「真的在一夕之間，
我們就長大了；
連我們的孩子也長大了。」

人近中年啊。我說。

你說：
「我正想感謝老朋友，
但是你這麼一說，
我就覺得朋友老了。」

是的。
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

你說：
「你真了不起。
我正在拜讀每月大作，你的時間是美國做的嗎？
我簡直想罵髒話。
你這個人，
怎麼長大了還這樣？」

因為我沒有長大啊。

「你是霸道的不長大。」

其實，講到長大，
我們都有一部份, 不得不變成大人了；
又有一部份，
一路晃蕩, 還沒跟上來。

當我意識到我已經承擔起許多過去我父母才管的責任，
就算我自認在本質上仍然是過去那個孩子，
但我不得不承認，我不再那麼天真。
從我探頭進入成人世界時，毫無防備地被明槍暗箭所傷；
到如今劍未出鞘，我已能鎧甲先著，甚至繞道而行。

朋友，當我意識到，在這些年的歷練後，
居然心思百轉千繞，預見到可能的刀光劍影時，
我心裡感到非常非常的失落。
「X！我是小孩子欸！
我怎麼明白了你們這些老滑頭的心思了？」

但你說到甘不甘心啊～
我現在想想，也沒什麼不甘心的。
今天你之所以是你，而我之所以為我，
回首張望，或許倉皇，
但至少我不打算回到過去，改變任何一個關鍵時刻。

我是抗拒著、但接受了、也適切地扮演著種種角色。
不過我還記得自己曾經的樣子，
當然，也記得站在台上背著吉他的你，
還有我們那些水裡來火裡去的少年史蹟。
因此，當和你談及工作、婚姻，甚至孩子，
我的心裡響著小小的尖叫聲：
怎麼了？我們怎麼這樣了？

激動之餘，想起的是這首杜甫的＜贈衛八處士＞：

人生不相見　動如參與商　今夕復何夕　共此燈燭光
少壯能幾時　鬢髮各已蒼　訪舊半為鬼　驚呼熱中腸
焉知二十載　重上君子堂　昔別君未婚　兒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執　問我來何方　問答未及已　驅兒羅酒漿
夜雨剪春韭　新炊間黃梁　主稱會面難　一舉累十觴
十觴亦不醉　感子故意長　明日隔山岳　世事兩茫茫


[finished on 10/20/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