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成虎

(一)

三月底，2號和16號分別在台中和新竹都有比賽，媽媽只好一天去一邊。

結果媽媽唯一不在的一場比賽，16號進了破蛋的第一球，是怎樣。

 

因為是少年邀請賽，所以對手遇上國中生，還有外縣市的強隊，小組賽打到最後一名；

但當各組的最後一名互相比拼時就變身雞首，奪得碗賽第一名，嗯，碗賽......

 

第一天第一場比賽表定九點，

但我在集合時間八點之前送了小孩再回家幫臭小孩拿護脛回到球場時，比賽居然已經開始了。

而且打得很火爆。

16號本日被對手動手動腳也不高興，但他沒有生氣擺爛亂踢，媽媽們都覺得他長大了能忍耐。

 

兩天比賽後，教練轉述了資深教練及運動專欄作家看過16號踢球後的評論，

說這小子桀驁不馴，要好好利用他「獨的特質」；

還有說「16號踢球很有趣。」「讓人有想看他下一步想要做什麼的期待感。」

媽媽聽聞教練轉述此言馬上笑了出來，我也常常等著看這小子下一步又會出什麼招給我拆。

說他踢球有趣真是媽媽好喜歡的形容。

只是，「想看他下一步想做什麼」，表示無從預料、也許出人意表；

這樣他的隊友要怎麼和他做配合呢？

如此形容似乎隱隱呼應了他的「獨的特質」啊.......

 

明新的蔡老師看16號踢了一場半的球，

居然看出這小子「桀驁不馴」，要教練好好利用他「獨」的特質，

讓他自己帶球自己射門(是這樣沒錯吧)。

長子的個性很容易暴衝，在球場上因為隊友表現不好或是對手挑釁，

就會生氣亂踢或是任意亂來還會擺爛放棄。

場邊的家長們看著他踢了幾年的球，這兩天都發現16號能忍下他的情緒，

和我說S行不太一樣了，長大了喔。

前幾天C爸跟我說，他覺得長子是場上的核心人物，

他可以帶起氣勢，但也會影響到其他人的狀況(教練對不起，我盡力了)。

 

(二)

2018 PUMA CUP 心得

「這次去比賽與去年最大的不同就是天氣變得比去年好很多，而球隊全部人的卡位技術也變得比去年好很多。

 

我覺得我這次參賽做得不好需要改進的地方有：1.傳球的時機要再快一點，不要太黏球。2.帶球時手要伸直與對手保持距離。3.壓迫的速度要再快一點。4.停球停不太好。

 

我做得好的地方有帶球做得還不錯。

 

我覺得球隊做得好的地方，有時配合打得很漂亮，每個人拿到球都只停一秒至兩秒，球就放出去了。

 

球隊做得不好的地方：1.防守守不住，一直會被打穿越。2.高空球幾乎拿不下來，沒有跑位意識。3.後衛和守門員之間沒有溝通。4.一對一一直亂出腳。

 

這次去日本看到其他國家的小朋友看到每個教練都會大聲打招呼，練習時全部都跟在比賽一樣，壓迫非常快，球在腳下的時間非常少，一下子就傳出去了。比賽時日本人都會先控球，幾乎很少打一腳球，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這樣處理，因為教練都說先卡位再拿球，但是日本人就算被壓迫也還是先控球。我很想知道為什麼。」

 

(三)

家裡有一個孩子踢球，全家每個成員都或多或少會被牽連進去。

何況我有一隻U8的2號，還有一隻U12的16號。

兩隻除了參加校隊，還有俱樂部。

於是我的球季週末，常常不是在球場就是在去各地球場的路上。

 

2018少年盃，2號問我他的表現好不好，也許是需要我的肯定吧？！

他的表現到底好不好我也看不太出來，

我只希望孩子們開開心心，多多運動，喜歡就認真踢。

次子跟著哥哥開始踢球，但他跟去球場時多半帶著玩具去玩，

不像別的弟弟組會在場邊踢球。

我問他到底喜不喜歡踢球呢？答案又是很肯定的喜歡。

 

足球據說是長子的最愛。

媽媽只是覺得他在場上的樣子很帥。

之前我還被笑說搞不清楚自己兒子踢什麼位置。

他踢什麼位置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啊，

足球能在他的童年裡佔有讓他付出熱情的位置才重要。

 

(四)

16號週五晩上練球之後一直很嗨也就是很吵很吵很吵的意思。

臨走時盧教練叫住他稱讚他最近能夠在場上鼓勵隊友，表現不錯。

(可是彭教練早上才說16號擺爛......)

 

16號他比賽時獨得5分又助攻2分，好爽好爽好爽。

他說他跑起來時大家也跑起來了......

 

前一天，他寫赴日比賽心得時一直問我要怎麼寫，惹得我很煩。

這是他自己的作業，他不是不會寫的孩子，

一直問一直問，讓我覺得他是沒耐性好好完成教練交待的作業。

 

於是我和他說我個人認為他上場比賽的態度不夠認真，

跑起步來雙手在身側甩啊甩的看起來很隨便。

因為我是家長，球場上的事我交給教練管，

所以平時我不太和他說他在球場上的表現，頂多提醒他在場邊和隊友相處時應該要有的禮貌。

然後我說我覺得他明明可以再積極一點，

但因為每個人有自己的位置要守，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懶得追還是不歸他管了。

只是，像他不會去追界外球，不會去撿球，這也讓我有意見。

 

我只是覺得比賽時16號如果很拼命，是可以帶起球隊的氣勢的；

但這傢伙要嘛因為這樣而生氣要嘛就是因為那樣而擺爛，

被對手壓到底火大了，才會突然進入超猛神勇狀態狂過人......

當我看到其他孩子一直都很努力很穩定在場上拼鬥時，

我不想拿他人和16號比較，但我心裡其實是很無力的。

 

這個孩子無法勉強，而這個媽媽也不喜歡勉強人。

也許，主要還是媽媽無法逼迫孩子勉強孩子，

這孩子才長成所謂桀驁不馴的樣子吧。(for the record，我喜歡孩子桀驁不馴遠甚於乖乖聽話)

我只能和他好好講，持續講，還不能流於碎念。

我不想以媽媽的身份強壓他一時接受我的想法，

我希望他能自己體認自己心甘情願。

 

這週五晚上，他跟我說我太晚去接他了，沒看到他表現得超好。

他說他發現自己跑起來大家也會跑起來。

兒子啊，你媽也很想看你贏球啊。

但輸贏不是唯一，我希望你能為自己為團隊努力，突破自己的極限，

堅持到底不離不棄，體會到為了自己所愛付出一切能帶給你的無怨無悔，

那才是我希望球場能給你的人生。

 

後來我問他怎麼能進五球？是踢什麼位置？

原來他踢前鋒。

「我去日本也多半踢前鋒啊。」16號說。

「喔......」好啦，我以為他踢中場。

「妳，有看沒有懂對不對？！」

 

(五)

照片裡場上那麼多孩子奔跑著，我都是循鞋尋人。

決賽結束，我帶16號去買春捲包冰淇淋時遇到昨天的對手。

對手A好像認識16號，而對手B就問A說：「這是那個穿紅色釘鞋的嗎？」

沒錯就是我的16號紅鞋小男孩

 

(六)

告別小學生涯的俱樂部最後比賽，

預賽時感覺他們整體進步了很多，幾乎都是一路輕鬆領先。

我和教練說，也不知道是我們的孩子們真的變強了，還是對手太弱。

 

晉級決賽後，發生一些狀況，四強賽第一場算是自亂陣腳輸給了自己。

比三四名爭新竹區最後一席打全國賽的機會時，

雖然攻勢幾乎都在我們這邊，但還是1:0只拿下第四名。

 

這最後一戰孩子們踢得很好，雖然輸了也很甘願。

但沒想到第三名棄賽，我們遞補要去打全國賽.......

呃，我本來以為短期內我不必再去晒太陽拍小鮮肉了......

 

(七)

長子比賽時對手在場上大喊：「16號是誰的？」（意思是誰負責盯他？）

16號的媽媽在旁邊和10號的媽媽說：「我的我的。」

然後18號的媽媽過來和我說：「妳沒說16號是妳的？」

 

(八)

16號小學畢業隔天一早8:00在台北迎風足球場比TYL全國賽。

賽前一天，教練帶著15個小學五六年級的孩子到台北，準備隔日一早八點的第一場比賽。

他們住在松山慈惠堂的香客大樓，一個孩子一晚才200元，我笑說這群孩子啊是宇宙進香團。

 

這是小學階段的最後五場比賽，能夠和隊友們一起睡通舖一起比賽，

我說啊，這三夜三天，就像是球隊的畢業旅行一樣。

世足賽正好又開打了，晚上教練在群組裡傳訊息說帶了投影機正在一起看世足賽。

 

此去台北也一起舉辦六年級的送舊，熱炒店喧鬧的氣氛非常適合一大群孩子們。

16號在俱樂部裡待了四年，在教練教導下成為個人技術還不錯的S行，

足球這條路他還打算繼續走，會走到哪裡去還不知道......

 

撞了五場比賽之後，16號說他歪掉了，身體往右歪。

麻煩乾爹趕快來調整一下，還真的歪了很多。

小孩居然能感覺出自己結構歪了，真的好奇妙。

 

(九)

幫16號收行李時，我一項一項和他核對。

點到清單上的「餐具」，我說應該不必帶吧？！

他說:「教練說要帶就是要帶。」

我心裡想:「你知道那份清單其實是你媽媽寫的嗎？」

你媽講的話你有這麼聽嗎？！你媽講的話你有這麼聽嗎？！你媽講的話你有這麼聽嗎？！

深深感覺教練和小孩之間有媽媽無法明白的情感。

 

(十) 六下縣長盃

對手10號媽媽賽後Line我：

「比賽完後，3號在我車上，他們閒聊說下次要打敗16號，

我說以後國中就要同一隊了怎麼打敗，他才說對喔！」

 

10號的媽媽和我說，她的朋友問她「DX的教練是不是你兒子俱樂部的教練？」

「那個教練好兇喔！他縣賽的時候罵一個小孩罵好兇還把小孩罵到哭，叫他滾欸！」

10號的媽媽已經聽我說過比賽時的事，她聽了就笑了，說她知道那個小孩是誰......

是說那個教練以前才兇哩，被罵的小孩還會有誰哈哈哈……

 

縣長盃決賽第一場，3:3要PK，

16號站在球門前，回頭。

後來我問他在看什麼？

「看妳啊。看妳有沒有在為我加油。」

「有啊！你看到我在為你加油嗎？」

「只有看到妳，沒看到妳在加油。」

 

「要怎麼樣你才看得到我用滿滿的愛在為你加油？」

「妳的愛太艱深，我看不出來。」

 

(十一)

「今天小卓在學拉球。」我說。

「SX常常在拉。」哥哥說。

「你常在拉肚子啦！」 我說。

「SX常常在拉人。」哥哥自己說。

的確是拉衣服魔人16號。

 

(十二)

前略(因為因為所以所以啦)。

這場比賽如果16號沒有全力以赴，如果他失控擺爛放棄，那麼我們就要辦引退儀式了。

嗯，自從他踢球以來，我第一次在球場嚴厲的講了他。

 

講過之後，接下來的比賽，16號的表現我個人覺得很好。

會不會再故態復萌？ 誰也沒有把握。

我在想，帶著一個孩子前往成熟的過程，應該就是來來回回進兩步退一步吧。

 

我總是想，要怎麼帶這個孩子長大。

那應該也是我自己長大的機會吧。

 

一早教練才和我說，

要16號想一想媽媽為他做這麼多是為什麼。

 

當媽媽也沒有為了什麼。

這母子一場原本也只是為了實踐，愛。

 

我一直在思索何謂愛？

我以為我明白，但我發現其實我只是自以為。

後來讀到一句「愛不過就是陪伴與感恩而已」，「無條件的愛是接受」。

 

母子這一場啊，媽媽為的是什麼。

到頭來，什麼也不為。

就是陪伴著一場緣份，感謝孩子們來到我生命中走一段。

 

教練才叮嚀過下午比賽時16號要控制脾氣。

可是他從開賽就生氣。

 

我要自己保持平靜保持穩定，

不要因為他的表現而跟著有情緒。

可是真的很難。

 

再三提醒還是一樣。

我深深深深的感到自己無能為力。

覺得很糟，覺得自己怎麼把一個不穩定的孩子交給了教練。

 

教練不在，蔡老師和我說，「妳兒子又會盤球又會送球，是個很難得的好球員。」

我就是知道他可以表現得非常好，但卻因為情緒失控而無法發揮，這一點讓我非常挫敗。

 

控制脾氣應該是這孩子的課題。

不要因為孩子的行為而責備我自己，

不要因為孩子映照出了我的脆弱然後就自己垮掉。

我已經做得很好了，我已經夠堅強了。

 

但不夠穩定的我又怎麼能要求孩子穩定。

老娘是媽媽我一定要成熟一點(握拳)。

 

其實很累，心很累。也有一種被玩了的感覺。

可是「妳是在玩我嗎？」的字幕在腦袋裡閃過之後，

我還是默默的做了自己都覺得傻的事。

 

我不是什麼利他之人。

我只是做我能力範圍內可以做的事。

為了我的兒子。

很單純，是為了我的兒子。

 

後來我和長子說，

「當了你媽媽之後，我都不像我自己了。

居然去做一些很不我的事欸。」

他不太明白我的話，

我解釋，「都是因為你，我才會去做這些我才不做的事哩。」

但我話一出，突然意識到其實也不是因為他或是為了他。

 

成為16號的媽媽，其實召喚出我內在的我自己都不認識的我。

我不是為任何人而來，我是為了我自己。

能做的就開開心心做，至少我盡力了，於是能夠甘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