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我們全家去拜訪剛擁有一雙兒女的新手父母朋友。
新手媽媽和新手爸爸一人抱著一個娃兒和我們聊天,新手媽媽指指新手爸爸說:“他覺得有了小孩後,他的人生完全變了。變成一隻籠中鳥。”
我笑著數了一圈:“一,二,三,四。一共四隻大鳥啊!”

回家路上,我抱著我家小鳥,問我家公鳥:“你覺得你是籠中鳥嗎?”
他說他不覺得。“所以這樣是說我其實很宅囉?”他說。
於是,話題轉而討論起我們的生活方式到底宅不宅去了。

但朋友那句“籠中鳥”,卻一直在我心裡重覆著。
朋友的雙生孩子早產體弱,年紀又還小,作媽媽的每天都在家裡帶兩個娃兒,我對她說:“哇,妳的皮膚好好又好白喔!”
她很無奈地說:“因為我都沒出門啊。”
而作爸爸的,每天至少還能出門上班,換個環境透透氣;而且他還很想在公司加班,不要回家。
這心情我能體會,小三元年之前,我每天下班都歸心似箭,能早閃絕不多留;
等小三元年開始,放了學,我卻還在辦公室裡慢慢調息,等著回家去面對那張精力無限的笑臉。

帶小娃娃的辛苦程度,我想只有真的帶過孩子的人才能深切體會。
有太多不為人道的瑣碎雜事,在單純的“只是想生個孩子來玩”這樣的想法背後,伺機等著不明白養育疾苦的人跳下火坑。
當領受著孩子付出的全然愛意時,相對付出的時間心力,還有自我,都是代價。

也許是必須扮演母親的角色,在我終於決心要生孩子之前,我已經想過母職勢必將會為我此後的人生帶來不同的風景,讓我用不同的高度不同的角度看待這個世界;
我必須用不同的節奏過生活,停下來,等著我孩子的步伐從踉蹌到穩健。
我想過了,也心甘情願。

但是當孩子在我生活裡攻城掠地,只能無條件舉白旗的我,完全處於絕對的劣勢,兵敗如山倒。
哎,我又那來的兵啊?!只有主將一名,早早城門大開,大喊“歡迎光臨!要什麼就拿什麼吧!”
孩子拿走了我的時間,拿走了我的孔方兄,拿走了我的悠閒,拿走了我的不在乎,拿走了我的孩子氣,拿走了他爸爸的那個可愛的太太,更出人意料地也藏起了我的愛情。

我從來沒有料想到,有了愛情結晶之後,怎麼愛情好像不見了。
疲倦,困頓,沒有幫手,我甚至連好好吃飯好好洗澡的機會都沒有。
吃飯時,孩子來搶筷子抓食物;想洗澡,要不是拎著孩子一起洗,要不就是伴著孩子在門外的哭聲匆忙洗就。
小小的娃兒像個黑洞,把我一切的能量全都吸光,幾乎什麼都沒有留給那個應該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所有的耐心全部放在孩子身上,留給他的只有很多的埋怨。
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知道孩子的爸爸工作辛苦,帶孩子做家事我心甘情願,但是,我好累;
身體疲累也就算了,反正我喜歡陪著我的寶貝。
失去了自己的時間和空間,有點悶,但孩子給我的視界,我非常感謝。
讓我不開心的,是當我放棄自由,整天跟著孩子,還要打理家裡,偶爾需要有人暫時盯著小皮蛋,讓我可以進行另一項工作時,沒有人過來止住孩子的哭泣。

也只能想,總是工作到九點十點才能回家的他,到了家想要放鬆想要懶著是理所當然的事。
只是在這麼想的同時,心裡總也是想:“我也全職工作啊!我一回家就開始帶小孩了欸!為什麼你不能為我想一想?連讓我好好上廁所,好好洗個澡的時間都不肯給我!”
我很難過,為了變得如此斤斤計較公平與否的自己而感到悲傷,為了好像已經迷途的愛情而感到淒涼。

從兩個人一起執手同行,到走過沙灘留下腳印六行,這十四年來,我們一起經歷了很多很多,甚至可以說,我們是一起長大的。
一直覺得,一個來自於他也來自於我的孩子,會讓我們的幸福臻於極致;
但卻沒想過,這個孩子讓我開心歡喜,卻也讓我對他的怨懟不滿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我們都不覺得被孩子困住了,我們只是在作任何抉擇時必須考慮到孩子,
也許有所限制,但其實這是給了我們另一個方向,去思索我們之間,如何在為人父母後,還記得當初決定要同行終老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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