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成虎

人生是一層又一層的人事時地物疊出來的，

少年時對種種經歷的體會，

在單薄的人生經驗上，展現出的就是黑白分明絕決沒有妥協。

當看過幾番春去冬來夏盡秋回，

被朋友帶出門吃午餐喝咖啡。

然後朋友一直在和一位憂心的煩惱的媽媽講電話。

旁聽者可以講得輕淡，看得通透。

但輕淡通透需要練習。

前幾天去學個東西，老師問我怎麼稱呼，還要自我介紹。

我呆了三秒後說我姓徐，然後老師說那怎麼稱呼? 徐小姐?

隔天去接受採訪，又被問怎麼稱呼? 嗯，還是一樣啊，我姓徐。
記者接著說, 那徐媽媽......我回：「是陳媽媽。徐小姐。」

前幾天和朋友說我覺得最近腦袋很空什麼也沒有。

而且我覺得滿好的。

那種空並不是空虛的空，而是安安心心的空。

沒有什麼要用力去追尋的。

以前會要自己在期限內完成什麼決定什麼，

朋友問我什麼時候開始玩攝影？

「玩攝影？」我楞了一下，因為我從來不認為自己玩攝影，充其量只算是一個很愛拍照的人。

而拍照，是為了記住。

在DisneySea排最後一個遊戲時，開始一段Line對話，

我以為我已經好了，但是我沒有。

對話進行中，長子在隊伍中蹲下綁鞋帶，耽誤了隊伍前進，

後方的日本女孩很不客氣推我要我叫小孩站起來往前進，

「長子今天為了一件小事生我的氣。」

這是我在要敍述這件事時心裡閃過的第一個句子。

然後我想，是「小事」嗎？

小事是媽媽我主觀的認知，對長子來說可能並不是小事。

弟弟問正在整理玩具的我：「馬麻妳還在生哥哥的氣嗎？」

「沒有了啊，」我說，「媽媽不會一直生孩子的氣的。」

我沒有罵孩子更沒有打孩子，

只是靜靜待在自己的角落裡面對自己心裡紛雜的不平靜。

長子拍完X光片出來，

摸了摸坐在外面等待的我的頭。

好像我是個小孩子一樣。

有一天他和朋友又在講什麼有的沒的，

和朋友講起長子去滑雪時勇於冒險往下衝而我當時很想宰了他的事。

朋友問我，「妳有沒有和他說妳的感受？妳有沒有教他要考慮別人的感受？」

嗯......

我只和長子說我當時發現他不見了很想宰了他，

做好晚餐叫小孩吃飯。長子說他不能，他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但因為他正遊戲的緊要關頭或是正在和朋友組隊之類的關係，所以他不能放下遊戲來吃飯。

我第一個反應是很不爽。

「老娘本來不想做飯，你說不想出去吃，老娘就做晚餐，做好了你又不來吃。

孩子能在身邊多久？長子就要上國中了。

從來都覺得孩子長大終要離巢，

帶著孩子下廚，說希望留一點媽媽的味道給他有點太矯情，

只是希望他多懂一點照顧自己的方式。

我們終將各自有自己的生活，

做晚餐時我喊小孩來幫手翻炒青菜，好讓我可以去切洋蔥。

長子支使次子，次子不知在忙什麼，沒人來幫手。

我回頭一看，長子在玩手機。

「我請你來幫忙你不來，然後你在玩手機。你覺得我會有什麼感覺？」

弟弟連著兩週在足球課中睡著，

這星期上課前我在五點出頭就要他先睡一下。

他選擇躺在沙發上睡，雖然他比哥哥聽媽媽的話，

但也是一直說他不要睡，要睡多久？幾分鐘？

在預約要去剪頭髮的前一兩天，

「把頭髮剪掉」的念頭突然冒出來。

幫我剪頭髮剪了十多年的設計師居然沒有勸退，

在我們還沒討論髮色前就動手剪了。

留職停薪的同事帶著兩個女兒請我吃飯。

帶著稚子其實也不能聊些什麼。

同事坐在我對面，懷裡奶著一個，身邊餵著一個。

他說，讓我們跑一場回憶。

可以走過年輕場景，好浪漫。

他說，沒有你的終點不算完賽。

我收拾廚房，小孩進房睡覺。

長子又出來說弟弟在哭，「他不想要妳死掉。妳去陪他一下。」

「我先在外面，妳和他講完了我再進去。」長子酷酷的說。

弟弟在黑暗裡偷偷地哭。